? 64、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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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再會
益州的天像是籠罩了一層久久不散的陰霾, 晦暗的天色讓人久置其中連晝夜都有些混淆，也許是因為寂寥，顯得城內愈來越冷, 薄薄的雪花落下堆成了臟汙的濁雪零落的堆在一邊。
山上的城隍廟裏，有一玄衣少年郎君坐在案幾前靜靜的望著窗外的飄雪，案幾的對面是一褐袍袈裟的老僧, 神色慈和, 他的視線卻落在對面看雪的少年身上。
“不知方丈想同在下說些什麽？”公孫珀轉過臉，溫和有禮。
“這外邊天寒地凍，也不知道百姓們如何了，有衣裳保暖否，有熱湯果腹否……”
方丈念了句佛號, “殿下不必擔憂，承您恩澤，百姓們相比不會有事。”
沈默了半晌, 公孫珀有些無奈, 終究還是開口, “主持，你應該認得我吧。”
他一雙眼沈默的望著對面缺了一只耳的佝僂僧人, 他不確定，這個人, 會不會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他故意讓自己有落單的機會, 故意裝作一無所知, 故意讓破綻百出的白胡子老頭將自己帶來這裏。
僧人的渾濁的眼忽而擡起, 仔仔細細的望著他, 陡然笑道, 回答得卻牛頭不對馬嘴, “殿下想要我是誰，又或者說，我若是不認識殿下呢？”
被老僧人帶著幾分陰森的目光盯著，公孫珀卻像是坐在高殿雅座之間，依然優雅閑適的端起面前粗糙的茶水，淺酌一口，笑容像是陰霾裏的暖陽，“我的人就在外邊，若是真的認錯人了，我自然只能給閣下備一副棺槨，親自替您立碑，也算是我的心意了。”
對面的老僧哈哈笑道，難得的暢快，“皇子殿下，即便是被圈養在那樣的深宮裏，也依然沒有人能阻攔您，想必對當年的事您也是知道了所以才會來益州尋我。”他面容醜陋，粗糙的皺紋橫在臉上，笑起來也像是在哭。
公孫珀依然在不緊不慢的淺酌杯中粗糙的茶水，粗薄的茶水在他白皙修長的指尖也宛如江南貢茶般。
“您來益州之前，我日日盼您，盼您能平安長大，盼您能聰慧多謀……”老僧像是精氣神都被方才的一股暢快大笑掠走了，此刻像是筋疲力盡了一般，“待到您來，我既盼您能一無所知，就這樣過好一輩子，又盼您能知曉當年的柳家的冤情，為柳家數千條人命報仇……”
“殿下，您是我們柳家的希望。”
“我在這個荒蕪的地方等了您十餘年，當初我舍棄我的家人奔向益州就是為了今天……”他像是殘留在這世上的一截枯木，愴然又落寞，蒼老得像是隨時會死去，
他一字一句的緩聲道，“當年柳家傾覆的那一日，大郎君博智，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便趕走我們這些親信下屬希望能保我們一命，但是但是！葉家怎麽會放過我們，他們不只是想要我們柳家的權利財富更想要陛下的身邊只有他們一家！葉家想要的是柳家再無翻身機會！”
他在說起其他事時還能維持廟中主持的慈悲模樣，可一旦說起葉家，即便是身上洗的發白的陳舊袈裟也蓋不住身上的濃郁戾氣。
公孫珀端著茶杯的手一頓，還是先問起來一個好奇已久的問題，“章大人是如何躲過追兵的，還能留在這個城隍廟……”他在大理寺看過當年的卷宗，當初追著這位章齊章大人的追兵可是有數百，這麽多年，饒是躲得過一時也難能躲得過數年。
“殿下您瞧我，”章齊指了指自己面孔上的殘缺的耳朵，右邊的袖管空蕩蕩的墜在一邊，“當年追兵追來，我孤身一人躲在鄉野，唯一的辦法便是讓那些追兵認不得我。”
說起這段往事時，章齊面色坦然，“我瞧見城裏有家藥鋪在義診，便自己挖了耳朵，折了一只手臂裝作被仇家報覆，渾身是血，臉孔也看不清了，也算是躲過了一劫。”
自挖耳，自折手臂，這該是如何的痛苦，他的傷口不會作假，公孫珀這才放下了心裏的忌憚，信了他幾分。
“章先生……”他想說寬慰也想替柳家道謝，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他並沒有這個資格。
無論是寬慰還是替柳家。
公孫珀垂眼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時只見章齊蒼老瘦小的身軀跪伏在他的面前，他一驚，下意識的起身，聽見老人蒼老的聲音，無比虔誠的跪在他的腳下，
“柳氏從屬章齊叩見殿下。”
外邊的山水寧靜，滴滴答答融化的雪水順著屋檐落下，公孫珀垂在腿邊的手攥起，他目光閃動，剛想說些什麽，就忽而聽見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二人擡頭望去，只見神色慌張的白胡子老頭腳步趔趄的沖了進來。
阿氐扶了腳步虛浮的老頭一把，一轉身將他帶到裏間，老頭一進來就大喊道，“有人來了！小狗兒跑來說在山前瞧見了一隊執青龍刀的黑甲兵朝我們這裏來了！快走！快走！”
“是官兵？”老僧人急急問道。
“青龍刀……黑甲……”公孫珀喃喃，“不是官兵。”白胡子老頭和章齊聽到他說的話，都望向他。
“是葉家。”
章齊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冷笑道，“這個速度，恐怕是跟著殿下您來的。”
他站起身來，快速道，“殿下，當年的東西，還有當初發生的事我都記在冊子上，您帶著東西盡快走！”他快步的走到門前，接著道，“他們還在山下，上來最快也還需一刻鐘，殿下，從後山走！您隨著白先生走小道……”
“那你呢！”白胡子老頭急的眼睛都紅了，氣急問他。
“我這不過是一副茍延殘喘的殘軀罷了！”章齊急著想讓他們走，“帶著我也不過是累贅，你們快走！”
就在二人爭執不休之時，忽而傳來一道聲音，像是撲在熱火上的一桶冰，“我們都走不了。”
瞬間一靜。
章齊回過神來轉頭看向淡然看著這邊的少年，張了張嘴，
“這些人既然是追著我來的，那定是有法子知道我的下落，我們走也無用。”他轉過身看著窗外的雪色，倏而笑道，“再說了，既然已時至今日，我也不能讓葉家知道我們在益州做了什麽。”
章齊的喉頭有些幹澀，“殿下……”
他明白了——
殿下根本沒打算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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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僧人帶著幾分陰森的目光盯著，公孫珀卻像是坐在高殿雅座之間，依然優雅閑適的端起面前粗糙的茶水，淺酌一口，笑容像是陰霾裏的暖陽，“我的人就在外邊，若是真的認錯人了，我自然只能給閣下備一副棺槨，親自替您立碑，也算是我的心意了。”
對面的老僧哈哈笑道，難得的暢快，“皇子殿下，即便是被圈養在那樣的深宮裏，也依然沒有人能阻攔您，想必對當年的事您也是知道了所以才會來益州尋我。”他面容醜陋，粗糙的皺紋橫在臉上，笑起來也像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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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說起其他事時還能維持廟中主持的慈悲模樣，可一旦說起葉家，即便是身上洗的發白的陳舊袈裟也蓋不住身上的濃郁戾氣。
公孫珀端著茶杯的手一頓，還是先問起來一個好奇已久的問題，“章大人是如何躲過追兵的，還能留在這個城隍廟……”他在大理寺看過當年的卷宗，當初追著這位章齊章大人的追兵可是有數百，這麽多年，饒是躲得過一時也難能躲得過數年。
“殿下您瞧我，”章齊指了指自己面孔上的殘缺的耳朵，右邊的袖管空蕩蕩的墜在一邊，“當年追兵追來，我孤身一人躲在鄉野，唯一的辦法便是讓那些追兵認不得我。”
說起這段往事時，章齊面色坦然，“我瞧見城裏有家藥鋪在義診，便自己挖了耳朵，折了一只手臂裝作被仇家報覆，渾身是血，臉孔也看不清了，也算是躲過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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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齊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冷笑道，“這個速度，恐怕是跟著殿下您來的。”
他站起身來，快速道，“殿下，當年的東西，還有當初發生的事我都記在冊子上，您帶著東西盡快走！”他快步的走到門前，接著道，“他們還在山下，上來最快也還需一刻鐘，殿下，從後山走！您隨著白先生走小道……”
“那你呢！”白胡子老頭急的眼睛都紅了，氣急問他。
“我這不過是一副茍延殘喘的殘軀罷了！”章齊急著想讓他們走，“帶著我也不過是累贅，你們快走！”
就在二人爭執不休之時，忽而傳來一道聲音，像是撲在熱火上的一桶冰，“我們都走不了。”
瞬間一靜。
章齊回過神來轉頭看向淡然看著這邊的少年，張了張嘴，
“這些人既然是追著我來的，那定是有法子知道我的下落，我們走也無用。”他轉過身看著窗外的雪色，倏而笑道，“再說了，既然已時至今日，我也不能讓葉家知道我們在益州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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